明镜,利剑,坚盾(卷一)——(六)-《维斯特拉玛战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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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吉斯卡尔德站在布尔萨东南角的指挥哨所窗台上,望着黄昏之时凄凉之景,远方的棉花山脉被蒙上一层枯败的黄。与来回奔波传递指示的传令员和面色凝重的将军与士兵形成对比,在一刻之前被乌尔班委任为东部与南部城墙参谋长的“狐狸”脸上的笑意只有不识趣途径此处的飞鸟才会注意到。

    他望着不断逼近的攻城巨物从棉花山脉中推出,乌乌泱泱的兵卒正在从山谷之间像流水一般在空荡荡的布尔萨城外铺开。坚壁清野的战术已经达到了效果,延缓了叛军推进的时间,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之机。

    一旁的守城士兵举着用于近身肉搏与推倒攻城梯的长戟,面色紧张地望向“狐狸”等待指示。其它的很多人,石塔里的将军和举着火把巡逻的卫兵都不知道面对如此大军除了勇气还有什么可以相拼。

    每个战士都十分思维敏捷,精通战斗的技巧来击败敌人和保全自己,但是又是无比愚钝之物,只能接受和执行命令,无法带有半点自己的思考,如同身上的镶钉甲一般笨重难以变通。而这也是一切得以进行和战争胜利所必要的工作。

    叛军选择了就地在被砍伐殆尽的宽广平地上扎营,从“狐狸”所在的位置甚至能够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

    脱产奴隶正在磨刀,多数是抓到的流民或者发配而来的罪犯,身无一物只穿着破烂布衣和分发到一把弯刀的他们将会在战阵推进之前先行发起死亡冲锋,吸引火力的同时将攻城梯和待组装的小型攻城器械丢在他们倒下的地方,同时他们的尸体会用来填平壕沟,而冲锋之后直到战争结束能幸存下来的奴隶能够以此作为军功,带着这样的身份回到奴隶联邦找到工作。

    卸下驮马身上的装备后所有的士兵都开始搭建起临时的营地,帐篷一顶顶地像是蘑菇般生长在这片大平原上,在火炬的照明之中他们进行着战前最后的操练,洪亮的声音能够传到布尔萨这边,就是要以此作为威慑。为了凸显出人数优势的压制力他们甚至在夜幕降临时分直接走出营地,在城外的溪边沐浴饮马,沿着连绵不绝,从岸边直接延续到营地里,将火炬立在东南部的平原上。

    奴隶骑兵和山地轻骑一队队不间断地冲出营地,开始围着布尔萨城进行巡视和掠夺,嘴里发出咒骂与讥讽挑衅之语。“狐狸”传令让所有弓弩手节约箭矢,只是进行威慑性质的乱击驱赶他们远离城墙,虽然有的将军不太服气而进行直接打击,城墙上射出的箭矢与骑兵向着城墙抛出的标枪交织在一起,“狐狸”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在意。

    攻城工程师正在营地外围用从棉花山脉上伐得的木料以及从安塔提卡运送来的浸制绳索和皮筋组装攻城弩和小型投石机,根据预先得到的地图指挥奴隶士兵挖掘地道准备从下方破坏城墙甚至直接突入城内,同时不断地在巨型攻城塔上涂抹油料保证不会卡死,润滑油那令人窒息的味道已经完全浸在了他们身上。

    “别去管那些平民,他们只要不会跑就没什么事,不过留心一点那些贵族,从他们那边出来的每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狐狸”观察完叛军的动向后并没有立刻以此发布指令,就像临危不乱的老将那般言谈自如,唯一的指令就是在西南部的方向上派出轻骑兵巡逻,阻碍叛军与布尔萨城外驻扎的地方势力军队联系的同时监视这些贵族的动向,顺便也保护自己在城外的田产不被掠夺。

    “别着急,他们不会今晚进攻,没有傻子会这样做。如果奴隶兵冲上来送死就倒沸油下去就行。”

    “狐狸”想着很随意地就下了第二个对策指示,传令兵领命后向着南侧与东侧的城墙上跑去传令。他拍拍一旁面对十万大军而紧张兮兮的持戟卫士以示安抚,笑着回到石塔内准备迎接乌尔班的到来。石塔里还坐着没有分配到命令的将军,不管从老到少都是一副情绪激动的模样,手中握着的长剑与长枪被擦的由粗糙到光亮再到粗糙,忍耐不住战意之下只能如此。

    “请让我带着一百名骑兵前去突袭营地,我会保证斩下他们的军旗。”

    一位老将抱着头盔起身请命。

    “他们就是这样吸引我们出战,才会把营地建在离城墙这么近却又射不到的地方,这样做只会中他们的下怀。城外的骑兵也不是挑衅完就回去的。”

    “这样太憋屈了。”

    一位年轻的异教骑士同样年轻热血,但是“狐狸”可不会让任何人在战前就遭受损失。

    “不不不,多活一个人就能在城墙上多挡住十个人,要知道我们是人少的一方就不会想着去同归于尽。您的一腔热血并不会换来战争的胜利,如果你们对我的能力有信心的话就先享受这个暂且宁静的夜晚吧。”

    这番话让大部分人都冷静了下来,伸手去摸酒杯喝下最后一口临别酒后倒头就睡。但是那名盔甲华丽的北方来的骑士似乎并不领情,直接拿起骑枪和长剑就起身离开。“狐狸”也并不为难,让传令兵为他打开只有自己知道的暗门放他和他的马出城去送命,甚至让士兵在城墙上注视其被投刀打下马后乱刀砍成肉泥引以为戒。

    乌尔班的到来比预想的时间要晚许多,夜幕已然降临,昏黑一片看不到边,就连星辰都因为这场战争变得暗淡,“狐狸”和乌尔班都希望占卜师最好不要借此发挥蛊惑人心。一见到乌尔班和巴尔塔奥卢步伐匆匆走进中庭,“狐狸”就知道他并不会停留太久,那边的事情远比这边要严重,便从简汇报,隐去一些不必告知的细节。

    “今晚无事,明日早上必然会攻城,所以我已经让将士们集体休息了。物资准备齐全,如果北部战事紧急的话我可以调过去一些。”

    “不必,只是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也许两边已经约定好明日一齐进攻,那时的压力会比任何时候都大。”

    “狐狸”感知到乌尔班此言便是想让自己提出一些有价值的建数,但是此等危急到难以再从从长计议的角度去筹划,现在的情况是布尔萨陷入南北夹击之中,失去与马默拉江以北和棉花山脉以东的绝大部分联系,坚壁清野后农村区域也沉寂殆尽,唯独剩下一座孤城。不过“狐狸”只是稍微苦笑一下来假装与乌尔班共情。

    “可以让城里的占卜一齐向先知和诸神祈求拯救。”

    “……”

    这番回答必然不可能让乌尔班这位异教徒满意,更让不信巫蛊之术的他蒙羞。但是“狐狸”脸上始终保持的那种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所有事情而漠不关己的表情,让乌尔班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要以另一副姿态去对待这位吉斯卡尔德家族的人。缺少统治根基驾驭本地其它家族的乌尔班只能求助于这位很少表面立场深藏不漏的少爷。

    “那就请打开国库,以小皇帝的名义分发众人激励军心,待到守城之时便能以一敌百,誓死效命。”

    “……”

    尚且不论这一说法是否能达到如此效果,只说到国库这一点,乌尔班和众人谈判之时便已将国库中的支出用于收买那些支持小皇帝继位之外的地方势力,让他们不会立刻加入敌人的阵营,同时用于慰劳西海岸沙漠士兵以及从海上的格诺瓦商人雇佣民间佣兵团也已经耗尽了国库资源。这一点乌尔班在谈判之时也已经和“狐狸”提及过,这番话语也只是“狐狸”装傻的表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满打满算我们就只能依托城墙血战到底,为维利安家族和自己博一个身后美名吧。”

    说这番话时“狐狸”并不像那些决死之士那般流露出坚毅凄怆,在场的卫士听到这话也沮丧了下来。见到“狐狸”如此语气乌尔班知道必有蹊跷,随后马上跟着他走进指挥哨塔内。里面现在空有点亮的火,桌面上摆着作战时筹划的地图,“狐狸”坐在属于他的参谋长位置上翘起腿来闭目养神。

    “你一定有办法。”

    “是啊。”

    “难道你和他们已经谈妥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拒绝交出收取地方田租以及过路关税等权力,也和背后扶植那些人的商业共和国表示了这些要求。光是战后分享战利品和授予地产爵位的条件可召唤不出他们以死相拼的决心。总要比平时付出点什么吧。”

    话题到此乌尔班只能感觉到一阵唏嘘,若是许诺如此,短期之内自然能够收获极大帮助,但是长期来看,只会让地方势力变得无比强大,布尔萨城的税负压力也会与日俱增,直到某天政令不出皇城,在西部海岸与马默拉江北,棉花山脉东南方向上的旧势力会图谋东山再起,下一次谋权篡位将又是一轮循环结束与开始。

    他懂得明辨局势,知道长期眼光无法拯救困顿的当下,只是有一点让他疑虑难前。乌尔班想要得到“狐狸”,这个在布尔萨城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的保证。

    “如果我代替皇帝将这些权力交出去,这场战争一定能够胜利?小维利安他能够成为唯一合法的皇帝?”

    “当然,他一直都是合法的皇帝,而您,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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